废墟涂鸦比美术馆更诱人?
1月24日,如春天般温暖的星期六,涂鸦艺术家Storm拎着一袋子涂鸦喷漆从家里出发,准备到康定路600弄的拆迁废墟再次进行创作。下午两点到达现场后,他发现自己的创作计划要落空了——经过各路媒体的密集报道,那里已经游人如织,成群结队的摄影爱好者们兴奋地拍来拍去。在这座临时的“涂鸦公园”里,看着接连有人为了欣赏涂鸦而无视警示牌越界,Storm哈哈笑起来。 这一区域的拆迁已经持续数年,本已僻静萧索,临街仅剩几家店铺仍在营业。走进弄堂,一些尚有人居住的老房子矗立在废墟旁,老树下和断壁残垣间,堆放着拆下的砖瓦、建筑垃圾和居民迁走时遗弃的生活用品。12月下旬出现的十余幅涂鸦,改变了这里的景观,也诱来大批参观者,进而成为公众与媒体热议的“废墟中的艺术”。 Storm来自法国、已经在上海生活了九年半,他的创作方式是变着花样喷涂自己的名字,莫干山路是他常去的地方,Storm这个艺名,也以不同的形式出现在世界各地的墙壁上。与他的创作方式相比,同样出现在这片拆迁区域的法国涂鸦艺术家Julien Malland和上海本土艺术家施政的作品,对于公众和媒体而言更具吸引力和话题性。 Julien Malland利用不同墙壁状况借势绘制的那些平凡、温柔又令人感伤的孩子,加上施政在女孩身边创作的原汁原味的中国书法,他们的作品与拆迁中的老弄堂一起,令隐藏在都市中人心里的由老房子、童年记忆、拆迁等要素编织而成的复杂情感大爆发,这一系列涂鸦作品从微信朋友圈火到传统媒体,现场的安全问题,赶时髦跑来拍婚纱照的新人,涂鸦该不该保留等话题,一次次引发关注,正在进行的上海“两会”上,废墟涂鸦也是热门话题,市政协委员、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教授戴建国近几天一直在关注这个新闻,他在会议上说:“废墟涂鸦为什么会火,是因为艺术家画出了市民的心声”…… 天真儿童与古旧废墟 12月22日, Julien Malland经人来到康定路的这处场地,非常喜欢,在他看来,“只有老的街区有异域感”。他曾一再表达对老城区与现代人之间的关系的兴趣。”随后,他与上海本地艺术家施政合作,完成了引发热议的系列作品。Storm等其他几位艺术家也在同一个区域进行了创作。 Julien Malland以艺名Seth创作涂鸦,翻看他的画册,可以看到他的作品遍布世界各地,欧洲、亚洲、美洲不同城市的老城区,都曾出现他结合当地风俗文化创作的作品,他近期的创作偏爱儿童主题,他曾如此解读:“当今的社会充满困难和复杂,而在儿童的眼神中,我们可以看到一种清澈。尤其是在一些旧街区,天真的眼神与周围的环境形成了一种和谐。”与同样在废墟中创作涂鸦的张大力相比,Julien Malland的作品毫不抽象,欣赏起来不会有任何压力。画面中的书法、红领巾和红色的拆字,则让人不由得会心一笑。 Julien Malland自认为是一个公共艺术家,“总是试着去旅行,尽量定期创作,期待自己的作品能让街头的人有所触动。”在上海本地艺术创意行动小组“发现夜上海”拍摄的一段记录视频(精选)里, Julien Malland谈起他此次创作的缘起,“中国是一个有着很强的独特文化身份的国家,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对于法国人来说具有浓郁的异域风情,对我来说非常有意义、有趣。”涂鸦是注定要消失的艺术。 Julien Malland的作品依靠照片得以保存下来,他会邀请住在附近的居民与涂鸦合影,“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当地人能喜欢并理解我的作品。”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在上海,他的作品引发的情绪不止于喜爱,简直是狂热。作品中的孩子,乍一看似乎有张晓刚《大家庭》系列中人物的影子,但他们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毫不掩饰儿童的天真和脆弱,直接了当地触动了观者的情感。 与居民的互动在创作过程中就开始了,Storm告诉第一财经记者:“附近的居民都很开放,看到我在创作,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反对和排斥,都说很好看。”自涂鸦现场北望,可以看到Storm现在居住的粉色高层住宅楼,可以想象他边喷涂变用简单的中文与弄堂邻居们相谈甚欢的场景。“我在英国、法国和美国进行创作时,都遇到过居民的抗议,说我不可以做,但在上海,大家都很接受。”Storm此前创作时也遇到过警察盘查,做了个记录就没事了。 “我想到过可能会有一些人,但没想到这么多。”24日当天,阻止Storm再次创作的是过度的热情,因此他完全不觉得沮丧。这个法国青年是个作风传统的涂鸦艺术家,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创作过程。有摄影爱好者看出他有些来头,偷偷按下快门,警惕的Storm马上示意不能拍自己的脸。 “熟悉到熟视无睹的美” Julien Malland创作前会做功课,了解当地的习俗,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到鲜明的地域特征。这次,他希望与上海本地的艺术家合作,施政由此参与进来。合作令作品的本地特色更加凸显,进一步拉近了作品与居民、观众的距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等书法与Julien Malland绘下的天真孩子们一起,以平和、亲近的笔触讲述了上海的过去与未来,一个令人留恋和思考的中国梦。 虽然语言不通,但两位艺术家的交流完全没有问题,“简单的肢体语言加上本子上画一画,看了一些材料,就很顺利地进行下去并完成了。”施政告诉第一财经记者,“我没有提前想好用什么样的内容与Seth的创作结合,他的风格比较写实和情绪化,涂鸦不需要深思熟虑,只有气息合就可以。”与欧美艺术家将涂鸦归为街头艺术不同,施政认为,涂鸦就是随手画,“冬天在有雾气的窗玻璃上画画,也是涂鸦。它对我来说更加自由更加放松。小时候生活在山阴路,弄堂里有太多的童年记忆,情绪和情感因素自然流露在作品中。 对于作品引发的轰动,施政有些没想到,自己的作品与观众能如此鲜活地互动,让他也有些兴奋。24日下午,一个想与涂鸦合影的小男孩有点困窘地在一帮摄影师的指挥下摆造型,在现场看到如此场面,施政忍不住笑了起来,“有这么多人来看,挺好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都有自己的解读。不仅仅是街头艺术,其他艺术形式也都需要。” “如果有人能记录我的作品,然后通过书籍或网络传播出去,触动更多人,那我就赚了。” Julien Malland曾如此说道,这次,他大赚特赚了。相比之下,去年10月20日到11月17日他和其他欧美大牌涂鸦艺术家在外滩十八号举办的展览就显得过于低调。 “在街头画与在画布上画非常不一样,” Julien Malland说,“我的作品一直要表达的,是一个地方或者一个场景激发我的感受和情感。”他喜欢在老城区的旧城改造项目这类有瓦砾的地方去创作,北京的胡同、广州的恩宁路等处都曾经出现他的作品。他曾对媒体说,希望通过自己的作品让城市多留下多一些回忆,提醒人们珍惜传统文化。涂鸦作品本身很快就会随着拆迁结束而消失,对于艺术家而言,保留下来的影像仍可以看到和传播,仍可以尽到自己的社会责任。 对于作品将连同墙体一起被施工方销毁的结局,施政看得很开,但他也提及,或许会有精明的开发商能懂得再利用这些作品。2013年,Seth在广州创作时曾经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涂鸦艺术作品越来越贵,他自己的两米高的作品,售价是6000~7000欧元。若能把此次系列的十余幅作品保留下来,仅从商业角度计算,房产开发机构也可以赚上一笔了呢。 施政是“关注夜上海”小组成员,这批艺术家与创业行业人士差不多每个星期都会找个地方做些活动,“寻找一些快要消逝的,或者熟悉到熟视无睹的美的东西,包括建筑、文化和人情。”小组另一位成员张洁告诉第一财经记者。与Seth等艺术家和来自不同群体的观众在康定路拆迁工地的交流,让他们更确定了“无心机、天然呆”的艺术创作心态的必要。张洁认为Julien Malland的想法与小组成员们颇为一致:“他创作的人物都很简单、单纯,希望一看就懂,希望与当地人有对话有交流。” “在这里可以看到有上海风格的房子和社区,有这么多有独特内涵的画,但是这些可能很快就要消失,虽然我自己不住在这里,但还是觉得难过。”Storm拎着涂鸦工具离开现场前说。涂鸦已经渐渐被推倒、铲去、涂掉,但每个到现场的人都会重新打量一番城市里这个古旧的、即将消失的角落,顺便想一想自己与自己所在的城市和国家的过去和未来,这一刻,每个人都参与到艺术中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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