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派油画在中俄的前世今生
当中国青年油画教师遇上俄罗斯青年油画教师,会发生怎样的碰撞? 2015年年初,“前进中的结构——广州美术学院油画系青年教师作品展”在广东美术馆展出;两天之后,“列宾美术学院青年油画教师三人展”也在广东美术馆开展。 两个展览同期展出,强烈的对比感扑面而来:一楼的广美油画教师展,声光色俱全,现代科技感爆棚;而二楼的列宾油画系教师展仿佛穿越回了上一个时代。 在同场竞技的油画舞台上,中俄两国教师交出了截然不同的答卷。 俄罗斯列宾队:仍是苏派油画。 来广州展出的三位列宾美院青年油画教师,是俄罗斯“新生代”油画家格里戈里·古卡索夫、伊利亚·阿夫恰连卡和亚历山大·梯什卡。此次带来100件油画作品的他们,都在现实主义学派巨匠、俄罗斯现实主义油画大师安德烈·梅尔尼科夫油画工作室学习或工作。可以说,他们的作品直接体现了当代俄罗斯油画的面貌和特征。 伊利亚·阿夫恰连卡的作品细腻,无论是肖像、静物或是风景,光与线、色与象之间充满了抒情性。格里戈里·古卡索夫善于捕捉人物瞬时的动态和神态,笔法兼具浪漫性和书写性。 亚历山大·梯什卡的风景画让人感到一丝静谧,其特有的深沉、略带忧郁的基调,抒情浪漫的色调和近于晕染的墨样运笔,缓缓讲述着中俄两国的优美风光,极具文学性。 在广东美术馆二楼参观一圈下来,你能得到对俄罗斯油画最粗浅也最深刻的印象:写实。无论是《牧场归来》里夕阳西下成群归家的牛羊,《蝴蝶》里趴在开满鲜花的田野上的俄罗斯战士,还是《沿着老城的街道》里阳光明媚的中国云南丽江束河古镇,都能嗅出浓厚的苏派油画的特征。 所谓苏派油画,并非俄罗斯民族的传统绘画,而是指产生于20世纪30年代,盛于四五十年代的苏联油画。作为反映现实的绘画形式,苏派油画承接巡回画派的特点,人物造型严谨,关注现实社会生活。而由于当时苏联社会主义的文艺方针,苏派油画热衷描绘正义事业和高大全的英雄人物,反映了其特定的功能性和严肃性。 看列宾美院的油画展,你也许能感受到苏派油画与中国油画的血缘关系。曾与苏联有相同经历的中国,几十年来照搬苏式的油画教学体系。毫不夸张地说,苏派油画已渗入到中国油画的基因里。但在楼下的广美油画系青年教师作品展中,你会发现,近年来,中国油画发生了不止一点变化。 中国广美队:多元化、个人体验化特征明显。 从二楼下来,走进广美油画系青年教师作品展,你也许会纳闷: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因为呈现在眼前的,不是一幅幅中规中矩的油画,而是各种材料的装置艺术,甚至还有一段时长39分钟的三屏影像作品。 这跟油画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这正是广美油画系近年来做出的大胆尝试。此次广美油画系青年教师展,除了展出油画,还包括装置、影像等40余件作品。参展的10位青年教师来自广美油画系的5个工作室,分别是曾曦、安琦、陈子君、郭祖昌、韩建宇、黄一山、刘可、罗奇、秦晋、谢郴安。 最为特别的,是展厅内播放的一段名为《白沫》的三屏影像。《白沫》是广美油画系教师秦晋在2014年8月底完成的影像作品,采用了时间压缩、平行蒙太奇等电影创作手法。在一楼的展厅内,并排立着三面大屏幕,同时播放三段影像。 《白沫》讲述的是一位年老的女儿给她早逝的母亲写信的故事,关于时间,关于死亡。三面屏幕,分别展示了女儿的现实、回忆和想象。影像中,不时出现肥皂泡、海浪的泡沫,以及从被子里冒出来的肮脏泡沫,与之对应的,是不同的生命状态。对于“白沫”这一反复出现的意象,秦晋解释道:它象征了生命状态的虚无。 “小时候看《海的女儿》,美人鱼舍不得杀死王子,就跳进海里幻化成泡沫。当第一缕晨光照向海面,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往上升。变成泡沫的时候,她感到自己得到了救赎。这是我对泡沫最初的印象。” 酝酿《白沫》时,秦晋的女儿正4岁。恍惚间,秦晋觉得自己就是早逝的母亲,女儿就是幼年时的自己。“虽然我母亲已经离开很久,但我觉得和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亲近。” 勇于尝试新媒介创作的秦晋,一直希望把艺术创作与个人体验和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结合起来。在她2003年创作的装置作品《再陪你一会儿好吗?》中,她就曾一把火烧掉了一个木制衣橱。这个场景似乎在向人传达安息的意味——滚滚浓烟中,再精美的衣橱都会化为灰烬。 在秦晋看来,国内油画的创作手法已经不受局限,而是更加多元,趣味更加多样。“当年苏派油画对中国的影响实在太大了,但现在已经game over了。” 在广美油画系,几乎已经找不到苏派油画的痕迹。 曾几何时,苏派油画一统江山。上世纪40年代起,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就已传到中国,大量介绍苏联油画的画册、理论和文章在中国美术界传播。新中国成立后,中央美术学院更是请苏联专家来华开油画进修班,同期到苏联留学的中国油画家归国后,也在各大美术学院任教,促成了中国“学院派”的形成。 然而,苏派油画本身的局限也是显而易见的。据广美油画系青年教师作品展的学术主持胡斌介绍,苏派油画的主要特征表现为没有独立立场、粉饰时代、非黑即白,对反动派强烈斥责,对正面人物无限讴歌。“你去看朝鲜的油画也是这样子,现实主义成为一种政治工具。” 就像列宾美术学院青年油画教师三人展上的作品,“虽然他们现在不用讴歌普京,但是他们的绘画风格、构图模式、创作技法还是跟苏派油画一模一样”。 在胡斌看来,苏派油画是一种封闭的体系,早已跟世界前沿国家的油画教育体系脱节。“苏派油画在全球已经落伍了,这么说其实挺势利的,但我们现在出国学艺术,都是去英美这样的西方发达国家,学习俄罗斯反而变得非常奇怪了。” 在苏联模式的影响下,中国美术学院长期处于“国油版雕”(国画、油画、版画、雕塑)的专业格局下,而这种格局已很难适应当今国际的艺术环境和市场。“怎么进入到全球的双年展里?怎么进入到国际高端画廊里?怎么进入到拍卖会里?这是当今中国美术界面临的问题。” 中国的美术院校不是没有做出过调整的尝试。改革开放后,'85新潮给当时左倾的中国美术界带来了新鲜的血液;上世纪90年代,以刘小东为代表的中国油画家更多把艺术作为一种个体化的创作;千禧年后,中国美术学院里变革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大,实验艺术与多媒介创作越来越受新生代艺术家的追捧。 最能体现变革特点的,是越来越多的中国美术院校专门设立一个系对应当代艺术。胡斌介绍说:“每个学校叫的名堂可能不一样,广美和央美叫实验艺术,中国美院叫跨媒体,四川美院叫新媒体。” 而在广美油画系,几乎已经找不到苏派油画的痕迹。广美油画系于2004年开始实行工作室制,设立五个工作室。其中第五工作室就是当代实验艺术工作室,融入了观念、多媒介的创作。 《白沫》的作者秦晋就属于广美油画系的第五工作室。一年前,秦晋从广美附中调回广美油画系任教,在广美附中时,她发现苏派油画在中国的高中仍然盛行。“现在美术专业的高考还是画水粉,3个小时完成一张静物画,画法甚至调色习惯都还是苏派的,导致学生上大学后无论画什么都那样画。” 她认为,绘画教育应该解放学生的思维和想象,不应强制让所有人学习同一种东西。她鼓励她的学生多看多了解,“除了苏派,还有塞尚的印象主义、杜尚的观念主义、安迪·沃霍尔的波普艺术,等等”。 正如胡斌所说:“我们不是绝对排斥苏派油画,它在那个时代正好适应了中国政治的需要,而且有些苏派油画也能够表达那个时代的感受,只是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
关键词:油画,苏派,艺术,教师 |